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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之寂(1)第三个吻

 

总是很好心地留下来和你一起。但当你和他伸向板擦的手碰在一起,他却会像触电一样避开。你伤心地想,他与你在一起,可能不太自在。

你不知道,他是唯恐你从他手指的颤抖中,发现他的心跳有多么剧烈。

你不知道,他有多少次在讲课时,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你,却在险些与你对视的一霎那匆匆错开眼,慌乱得几乎忘记接下来的教案。

你不知道,那日下课后,他红着眼眶凝望你走出教学楼的嫩绿色倩影,在寒风里站了好久好久。

毕业后的暑假,卡齐米日的小镇乐团邀请你去演出。你知道阿列克谢是卡齐米日人,一连好几天,又激动又兴奋又紧张。你写信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。

你不知道,收到信的他,一连几天,也是又激动又兴奋又紧张。

但阿列克谢也非常害怕。

害怕你会发现那个带给他无限耻辱和绝望的家。

你抵达的那日,阿列克谢正在月台上等你。他殷勤地替你拿行李,但你却发现,那双湖水般的眸里萦蓄着你没见过的哀伤和疲惫。

他支吾着,说自己一切都好。

但之后几日,你仍旧从镇上的风言风语里拼凑出了真相。

他父亲常年出轨家暴,几日前在与人斗殴中暴亡,母亲长期酗酒,是精神病院的常客,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要靠他抚养照料。

你在精神病院门口找到了阿列克谢。他神情憔悴,正在点钱包里的纸币。抬头发现是你,俊美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,然后又涨得通红,甚至没和你打招呼,逃也似的转身就走。

你瞬间慌了神,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,给了他一个长长的拥抱。

双手环着他的腰,脸颊贴在他胸口,耳根逐渐滚烫。

你羞赧地松开手,退开两步,双唇紧抿,低着头不敢看他。

心里正忐忑不安,一股宁人的松木香猛地迎面袭来。

他探身抱住了你,轻轻紧紧将你拥在怀里。你忽然发现,你和他的心脏几乎在同一频率脉动,达成了一种让你目眩神迷的调和。

你耳边的呢喃喘息忽转急促,男孩儿的语气第一次透了些难以压抑的执迷,癫狂。

“我不是在做梦吧?你……你真的……真的还在我身边,在我怀里……”

耳畔温热的呼吸吹得你心口酸痒,他的怀抱紧得让你喘不过气,男性坚实胸膛的炙热滚烫了你的眼眶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轻轻把你拉开一些,眼里清透的水光泛着温柔笑意,比天边的星子还要明亮。

他张了张口,却最终什么也没说。

你眼眶又是一酸,打着手语问,你是否能为他做些什么。

他先是摇了摇头,然后脸上笑意更深,又轻而郑重地点了点头。你从未见过那样的笑。醇厚绵长的幸福和快乐,直达灰蓝色的眼底。

“谢谢你,我最亲爱的朋友。”

剩下的话,阿列克谢始终没有说出口。

因为答案太长,他想用一生时间慢慢告诉你。

夏天结束的时候,你辞掉了华沙的工作,在卡齐米日的野猪头酒吧找了份弹琴的工作,并且时常替阿列克谢接送他的妹妹们上学、放学。为了帮忙照料他的母亲,你开始学习法语。阿列克谢白日里教小镇上的公子小姐们小提琴,日落后要照顾妹妹们,不过,他每天晚上一定会来野猪头和你合奏一曲。无论你们演奏什么,那必定是你当晚最期待的曲目。

其实,每晚来野猪头酒吧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。但当时的你不可能知道,因为他从不会踏足逼仄的小酒馆内。德国高级军官才配乘坐的霍希835型号轿车总是静静停在街对面,黑色的新漆在刺骨的月色下泛着寒光。酒吧昏黄柔暖的灯光中,你与男孩儿欢快的舞步和你脸上洋溢的幸福满足的微笑,一一映在了车内男人冰冷阴沉的蓝灰色瞳里。

入秋后,阿列克谢更加忙碌了起来,人也越发消瘦。有时候为了在附近城镇里的酒店演出,晚上甚至没办法来野猪头酒吧与你合奏。

你红着脸告诉他,如果他需要,你可以帮他补贴家用。

他脸上的笑意比秋日正午的阳光还要和暖,抬手揉了揉你的鸦发,因为微凉柔密的触感极好,手指在你发间多留恋了几秒。

“别担心,倒并不是为了家用,我最亲爱的朋友……”

他犹豫了片刻,似乎斟酌着什么欲言又止的话。最后他什么也没说,只是向你露出个宽慰的,看起来很轻松的笑。

“你很快就会知道的,我亲爱的。再等等我,好吗?”

说完,他忍不住头一次用指尖轻触你的脸颊,只那么眷恋又匆忙的一秒,生怕亵渎了你。

还没有保证会实现的承诺,他不敢轻易给。

你发现,他常在霍希金首饰店外逗留,注视橱窗里的一枚戒指。那是个简单的银白色指环,虽然格外璀璨明亮,但是没有任何镶嵌。你想,你应该买得起。

你鼓足勇气走进店里。老板告诉你,那其实是一对儿对戒中的男款,并拿出女款给你看。

“是铂金,小姐,象征着纯洁和永恒的爱。”

你一怔,胸腔中酸涩的波涛骤起,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
卡齐米日下第一场雪的那天,你把那对戒指买了下来,放在一个深蓝天鹅绒的小匣里。小匣里夹了一张字条,写着‘祝你们幸福’。你换了好几张纸,但字条一角,仍旧被泪水洇得模糊。

趁他午休,你把小匣偷偷藏进了他的小提琴盒盖,然后直接去了卡齐米日火车站。

然而,你没能离开。

当日下午,德军进城了。

一列列坦克和装甲车把初雪压成了黑灰;那是兵荒马乱,人心惶惶的一个月。纳粹四处抓人。但他们似乎并不确定应该如何处理你这样一个东方人,所以有一段时间,你的行动是相对自由的。野猪头酒吧停业,但你在夜间还是会偷溜进去,去弹那架破旧得不成调子的钢琴。不管它的声音多暗哑难听,它都承载了你和你爱的人在卡齐米日那些美好夜晚里所有的回忆。

有一天,当你从酒吧的窗户爬出来时,等在外面的不是你的自行车,而是两名纳粹军官。

你脑中瞬间‘轰’的一片空白,如一尊雕像般呆住了。其中一个人拿手电筒照向你的脸,对另一个军官用德语说了句什么,然后不容分说地把你架上了小轿车,一路驶到了德军军官的别墅区。

押送你上楼的时候,两个军官偶尔用德语低声交谈,不断重复一个名字。

冯·曼施坦因上校。

他们打开一扇厚重的红木门,把你推进去。那是一间音乐室,高顶而空旷。一看就知,音效准会难得一见的好。

屋里很暗,唯有一盏昏黄的小灯照亮了屋子中间摆着的一架白色的大三角钢琴,皮质琴凳也是同样的雪白,下面柔白的羊毛毯看起来软得能陷及脚背。余下的一切都浸溺在阴冷的黑暗里。

两名军官利落地行了个军礼,鞋根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。

门在你身后咔嗒一声关上了。

你这才瞿然发觉,屋子另一头的沙发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,冷冽的月光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进来,阴寒的幽蓝与钢琴旁柔黄的暖光两相对比,将音乐室截成两半。

你在明处,他在暗处。

因为阴影和背光,你看不清他的脸,但能看见,他指间雪茄燃出的青烟正缓缓扭曲着月光。黑暗里,那双眼睛闪着狼顾般的光,似乎打量了你片刻,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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